塔矢亮沉默了一会,说:“我不明白。”
“你不明白?你不明白什么?”加贺问。
“我不明白,这样的机会或许只有一次,但你和你的朋友,总该不会一辈子都聚不到一起。比起日后几十年的相处,现在一闪而过的珍贵机会更要去把握,不是吗?”塔矢亮说,“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纠结这件事情。在我看来,如果是我,我并不会顾虑这点。”
听完塔矢亮的解释,加贺有些呆住了。“这……这并不能这么简单地比较的!”他几乎咬牙切齿,“友情和事业,不是这么简单地用时间和价值就能进行划分的!”
“是吗?”塔矢亮无视加贺阴沉的脸,“他们并不是职业,或许都不算是业余的好手。如果你有足够的天赋,跟他们一直踢球而不去尝试新的机会,只会让你的天赋无从施展——”
他话没说完,就被加贺打断了。“你是这个意思吗?”加贺一字一句地重复道,同时提高了音量,“我不应该跟他们踢球,而应该——”
“我的意思是,或许刚开始是你的朋友教会了你足球。但是现在,你还是选择跟他们踢球的话,只会损害你的天赋与前程。”先前的话语被打断,塔矢亮不甘示弱,犀利地反击。
目前的他认为自己的逻辑没有问题。起码从现实的角度来看,没有问题。
如果加贺真的有足够的天赋,作为一名有天赋的人,他应该选择去更远大的地方,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。
在当时,塔矢亮确实是这么想的。
然而加贺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。他静静地看着塔矢亮,不说什么话。
很久以后,加贺问:“你知道,在比赛中,我最讨厌哪一句话吗?”
塔矢亮摇头。
加贺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不讨厌别人说我球踢得烂,我也不讨厌别人骂我臭球篓子。但我最讨厌一句话。”
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不久之前的一场比赛,对方的主将在场上看了他一眼,用一种他终身难忘的表情对他说:“这一球,让给你好了。”
随后,哨声响起,对方的主将带球向球门奋力奔跑。加贺作为前锋,跟得很紧,寻找一切可能截断而后传球给队友的机会——他找到了,几乎是惊险的一脚长传,将球远远地传给了自己的队友。“好传!”每一个人看到这一脚,应该都会那么说。可那个球终究还是没进。
加贺看着自己的队友带着球,有些急躁和笨拙地奔跑,而球很快就被别人勾走了。那一球在空中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,落在对手主将的脚边。主将几乎没怎么费力,就顺利地将球送进了加贺所在队伍的球门。
这是一个角球,极为漂亮,门将没有挡住。那位主将再次回头看了他一眼,好像在说:“怎么,我这一球都让给你了——你看我踢得很随心吧?你们怎么还是赢不了呢?”
——“我最讨厌别人说,这一球,让给你好了。”
加贺染得火红色的头发在空中飞扬,“你现在的神情,跟那个人一模一样。”
一模一样的自负高傲,盛气凌人。
上了高中后,塔矢亮回想起自己的这段过往。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做错了事,也说错了话。然而加贺已经前往了那个离东京分外遥远的的地方,他也没在通讯录里查到加贺的电话。问了身边的人,都没有加贺的联系方式——或者说,加贺根本没有给人留下明确的联系方式。
他找到以前的老师,要到了电话号码,却发现对方已经换号了。他按照当初对方入学时给的地址,写了一封道歉信寄出去,然而如同石沉大海,没有回音。这件事似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。
上了高中,他加入了辩论社团。一进入社团,他便展现出了过人的语言天赋。无论是攻击,提问还是陈词,他几乎都无懈可击,让人心甘情愿而不自知地被绕进他逻辑陷阱。
海王中学的辩论队本来就很强势,有了塔矢亮加入,更是如鱼得水,在塔矢亮高一时,一举夺得了全国比赛的第一名。
塔矢亮原以为他的人际关系并不会像初中时那么糟糕。但他想错了。在若有若无的视线中,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注视着他的眼睛的恶意。
“他爸是塔矢行洋啊……有天赋也是必然的吧?”
“我们别跟这种人比较啦,赢不了的。”
……
言语并不是固定不动的。那些话经过无数人之口,还是传进他的耳朵里。而且他也知道,这些话有一半以上,来自与他一起参加辩论队的同级生和高年级的前辈们。
他不明白。
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为此付出的辛勤与汗水,那些默默无闻的坚持与苦修,那些熬夜准备的辩论稿,那些为了比赛而拼命训练的日子,为什么到了他人嘴里,轻飘飘地就用一句“才华”“天赋”所抹杀?为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又一切的努力,还没有一句“他是塔矢行洋的儿子”来得要有分量?
塔矢亮又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困惑。
那一天,在比赛结束后,他向